焗活里的遮芒,需要先打造出一条长长的银条,对折一下,然后镶在瓷器芒口一圈敲实。大部分瓷器圆口圆形,实现这个工艺很容易。
而兰稽斋老板送来的这个瓶,内圆外方,崩口又有点大,从内圈圆口蔓延到了外圈方形。为了遮芒,镶条得兼顾内外,同时包起,才能稳稳套住。你可以这么想象,尹银匠得在一瞬间把一团银泥捏成内圆外方的双结构套环,给瓶子镶住。
要知道,银泥不是橡皮泥,正处于高温熔解状态,没法用手去精细控制。把高温金属在一瞬间捏成这么一个复杂形状,难度可想而知。
难怪兰稽斋老板费尽辛苦,要来请尹银匠出山。
尹银匠戴上一副放大镜,全神贯注地端详了许久,然后从那个牛皮套子里“唰”地拔出一把小锉。这么多年过去,这小锉的光泽依然明锐。尹银匠一握紧那小锉,整个人立刻进入一种玄妙的状态。我能感受得到,这比“心外无物”的境界还要高明一些,是“心无外物”。前者忘物,专注于我;后者忘我,专注于物。
他仔细地把琮式瓶的崩口边缘锉平,用一枚蘸了颜料的扁针在上面细细画了一道圈。做完这些工序后,他沉思片刻,用一根铅笔在纸上涂画了一阵,然后取来一根小银铤。
尹银匠把小银铤搁到坩埚上剪碎,以乙炔喷灯加热,银铤很快熔成一团颤巍巍的小银珠。这时尹银匠做了一个奇怪的动作,他伸直两条胳膊,十指以一个特别复杂的方式交叠在一起,如同一张渔网。然后这十根指头依次动了起来,开始是一根,然后是两根、三根,指头之间彼此穿插扣合,速度越来越快,让人眼花缭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