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次,他迈着饿得虚弱的步子走到土地庙,故意把唾沫吐到和土地婆坐在那里的土地爷冷漠的脸上。这对神像面前再没人烧香,好几个月都没有了;他们的纸衣服破烂了,透过裂缝露出了它们泥塑的身体。然而,它们坐在那里,对什么事都无动于衷,王龙对它们恨得咬牙切齿。他一路上哼哼着回到家里,躺在床上。
家里现在无论是谁,都很少从床上爬起来。没有必要起来,因为至少在睡熟的那段时间里,睡眠可以代替他们缺少的食物。他们已经把玉米轴晒干吃了,他们已经剥光了树皮,在整个乡间,人们都吃他们在冬天的山冈上所能找到的各种野草。到处都看不见动物。一个人可以连续走上几天而看不见一头牛或一头驴,甚至看不见其他任何动物或飞鸟。
孩子们的肚皮胀得像皮鼓,里面空空的,没有东西。在这些日子里,人们再也看不到孩子在村街上玩耍。王龙家里的两个孩子最多是慢慢地走到门口,坐在太阳底下,残酷的太阳一直无休止地放射着灼人的光芒。他们一度丰满肥胖的身体现在变得皮包骨头,尖尖的小骨头像鸟骨头似的,只有他们的肚子又重又大。小女孩自己从没有坐起来过,只能不声不响一小时一小时地裹着条破被子躺着,虽然按她的年龄早就该会坐了。原先家里处处听得见她要吃东西的哭声,但现在她安静了,虚弱地吃进放到她嘴里的任何东西,再也不大声哭了。她凹陷的脸面对着他们,嘴唇青紫,像个没牙的老太太的嘴唇;她那深深陷了进去的黑眼睛呆呆地盯着他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