魏、晋人注释之哲学书,具存于今者有三:(一)王弼之《易注》,(二)郭象之《庄子注》,(三)即此书也。而此书尤易看,看此三种注,以考魏、晋人之哲学,亦良得也。
今此书凡八篇。第一篇《天瑞》,第五篇《汤问》,乃书中之宇宙论。言宇宙为人所不能知,极端之怀疑论也。第二篇《黄帝》,言气无彼我,彼我之分由形。不牵于情而任气,则与物为一,而物莫能害。第三篇《周穆王》,言真幻无异。第四篇《仲尼》,言人当忘情任理。此等人生观,亦与《庄子》相同。其发挥机械论定命论最透彻者,为《力命》、《说符》二篇,其理亦皆庄生书中所已有,特庄生言之,尚不如此之极端耳。古代哲学,方面甚多,而魏、晋独于此一方面,发挥十分透彻,亦可知其颓废思想之所由来也。《杨朱》一篇,下节论之。
第五节 杨 朱
杨朱之事,散见先秦诸子者,大抵与其学说无涉,或则竟系寓言。惟《孟子》谓“杨子取为我,拔一毛而利天下,不为也”,当系杨朱学术真相。孟子常以之与墨子并辟,谓“杨朱、墨翟之言盈天下”;又谓“逃墨必归于杨,逃杨必归于儒”,则其学在当时极盛。今《列子》中有《杨朱》一篇,述杨子之说甚详。此篇也,或信之,或疑之。信之者如胡适之,谓当时时势,自可产生此种学说。疑之者如梁任公,谓周、秦之际,决无此等颓废思想。予谓二说皆非也。杨朱之学,盖仍原出道家。道家有养生之论,其本旨,实与儒家修齐治平,一以贯之之理相通。然推其极,遂至流于狭义之为我与颓废,所谓作始也简,将毕也巨,此学问所以当谨末流之失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