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们来了,妈妈。我们来了。”
她的声音听起来十分费劲。我想听她多说一点,想了解到底怎么回事。但她趋身向前,压下一声轻叫,这一刻转瞬即逝。他们将我推进冰冷的楼梯间,我闭上了双眼。
我们来了。这几个字在我的脑海里旋转着,在我体内转动着,就像一个人将水灌进嘴里时发出的咕嘟声。它转了又转,到处不停地转。我们来了。
她们就坐在我的床边。是妈妈。我们抵达乱葬岗的那天,她身穿一件黑色洋装,如今她正穿着同一件洋装。她的双手贴在膝盖上,身子轻轻地摇晃着;当我那天回到家,她意识到娜拉失踪的时候,她也是这样摇晃着身体。玛丽安则探头过来,她修长的睫毛在她的脸庞上投下长长的阴影。她的耳后夹着一支笔,她的红发垂落在肩头。她很美丽,真是美丽。我知道她的脸颊上曾挨过巴掌,那里留下一道手印形状的瘀伤,而这正是她垂着头的原因。而在她们后面,娜拉就站在她们后面——绑着两条辫子,戴着贝雷帽。她戴着镜片颇大的眼镜,嘴角露出兴奋的微笑。十四岁,期待冒险的年龄。在她们当中,只有她直视我。她的目光和我的交会,这胜过千言万语,都是我在那一天后朝思暮想着要告诉她的千言万语。
我闻到那股气味,也知道我又进了医院。那些人的身躯移动着。他们按住我,将新的管子固定在我身上。我听见针筒注射的声音,我知道那是什么。我知道他们将吗啡注入我的体内。他们想要消除我的疼痛感,他们希望让我平静下来,让我失去感知能力,就此沉沉睡去。我试图拉扯某个人的袖口,试图恳求他们,再多给我一点时间。我只想要多一点点时间。我企图尖叫。我没准备好,还没准备好!但他们的双眼看不到我的动作,我喊叫着,却发不出声音来。我感觉自己正在失去控制,失去感知的能力。我飞上了天。这是一种很舒服的感觉,我很久没有感觉这么舒服了。你仿佛躺在海滩上,晴日当空,微风轻轻抚摸着你,而你则陷入昏睡。就是这种介于清醒与睡眠之间的状态。